专访杜琪峰张艾嘉周润发 详述三人友情

老杜感慨：“当时大家都年轻，如今三人加起来180岁快要200岁了。”

1989年上映《阿郎的故事》是三人合作的经典。老杜感慨：“当时大家都年轻，如今三人加起来180岁快要200岁了。”

周润发与杜琪峰

周润发、张艾嘉

　　南方都市报报道 天下风云出我辈，一入江湖岁月催。

　　20多年前的一部《阿郎的故事》至今依然被影迷们津津乐道。这部电影，拥有一个堪称经典的阵容：男主角周润发、女主角张艾嘉，导演杜琪峰，配乐罗大佑。该片当年曾以3000万票房刷新了港产文艺片的卖座纪录，也助发哥拿下1990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。次年，三人又合作了《吉星拱照》，票房口碑俱佳，是当年香港的十大卖座电影之一。但是这样一个堪称经典的阵容，却在《吉星拱照》后暂停了合作。

　　大概谁也没想到，等待他们的重聚，要等足足1/4世纪那么久。

　　今年4月，电影《华丽上班族》举行开机发布会，宣布当年的“铁三角”周润发、张艾嘉、杜琪峰将在该片重聚。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，我们已知何谓“今非昔比”：当年初露头角的发哥早已是蜚声国际的超级巨星；当年被李翰祥胡金铨等一众导演称为“小妹”的张艾嘉，已经是华语影片里的“大姐级”人物；而当年的新导演杜琪峰，则成为华语影坛中独一无二的类型片大导演。当年他们都风华正茂，如今已经迈入花甲之年。

　　多年来没有再合作，杜导说，那是因为“后来大家各自走的路线都不一样，很多时候对电影的兴趣也不同”。

　　这次时隔25年的合作是如何促成的？再次合作彼此间有什么变化？杜琪峰和张艾嘉日前接受南方都市报独家专访，讲述“老友记”合作的幕后故事。对于这次重聚，杜导说这是他们三个人生命中很灿烂的一刻，“可能是年纪大了，更珍惜朋友了，我们对彼此的尊重反而大很多。”

　　张姐自己想把它拍成电影，

　　老杜说：

　　给我拍嘛！

　　张姐说：

　　好好好。

　　于是老杜就把它当动作片拍！

　　电影《华丽上班族》的剧本改编自张艾嘉编剧并主演的舞台剧《华丽上班族之生存与生活》。这部由林奕华导演的舞台剧，多次在内地、香港和台湾巡演，场场爆棚。对于这种“火爆”，作为张艾嘉老友的杜琪峰一开始很不解，直到他受邀在香港看了这部剧。他自己一看完就产生了把它改编成电影的想法。因为他发现，虽然类似的职场剧有很多，但这部剧的节奏、人物对白和场次的设计都很流畅，很好看。“我很少看戏剧会记得住每一个人，但看完这部戏之后，每个人物我都记得住。”

　　杜琪峰和张艾嘉一直私交甚密。杜导策划“鲜浪潮短片竞赛”时，就请来张艾嘉做评审；而张艾嘉去年接棒侯孝贤担任金马奖主席后，就请杜琪峰助阵担任金马奖评审；杜导拍文艺片《蝴蝶飞》时，找擅长拍文艺片的张艾嘉出谋划策，当张艾嘉筹拍涉及黑社会背景的电影《一个好爸爸》时，也曾向老杜求教……长期以来，两人一直互相帮忙，互相扶持。

　　有了改编电影的想法后，杜琪峰很快就找到张艾嘉，问她：“你能不能把它改成电影？”张艾嘉问：“你要拍吗？”他说：“对，我拍。”张艾嘉说：“好啊，我去搞一个电影剧本出来。”

　　张艾嘉对于这次谈话的记忆和老杜有点出入。她笑说：“他(注：杜琪峰)看完后跑来找我说，这个舞台剧可以拿来拍电影。我一开始说：是啊，但我想自己拍。他说，你给我拍嘛。我才说，好好好。其实我也没想到他真的要拍(笑)。”

　　谈笑间，这个项目被提上了日程。

　　其实，早在老杜提出前，张艾嘉就想过自己导演《华丽上班族》电影版。她从小喜欢歌舞片，每次到英国、纽约，或者在香港，只要有任何歌舞的演出都会去看。在她的导演生涯中，也一直没有机会拍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歌舞片，《华丽上班族》恰恰是个很好的歌舞片题材。当时老杜提出要拍，她并没有太当真。“我想歌舞的话他更没有兴趣了。”

　　让她没想到的是，杜导竟然诚意十足，光是等她写剧本就等了两三年。那段时间，张艾嘉正在筹拍她的新片《念念》，分身乏术加上对杜导的信任，她爽快将这个电影项目交给了杜琪峰。“如果《华丽上班族》我又演又导会很吃力，这么多事我可能做不来。”不过，杜琪峰的想法才是让张艾嘉放心把这部戏托付出去的关键。

　　最初，她对杜导说，这应该是一部歌舞片。杜导马上回答：“好啊！”张艾嘉笑了笑又说：“算了算了，你还是把它当动作片拍好了。”玩笑归玩笑。张艾嘉说：“他有自己很独特的一些想法，听他讲自己的想法，我觉得蛮过瘾的，包括他说要找张叔平，找林夕，找大佑。我觉得交给他拍，就会让这个剧有一个全新的面貌。因为我自己做舞台剧已经太久了，这次不如就好好地把剧本改好，好好地演戏，这样也比较轻松一点。”

　　对于张艾嘉的割爱，杜导则很感恩：“她确实对我挺好的。”他还开玩笑说：“可能是她的舞台剧观众已经够多了，所以让点电影观众给我。”

　　当然，《华丽上班族》最终并没有拍成一部歌舞片。杜琪峰在这部电影里再度发扬他的“创新精神”，做了大量实验性的尝试。至于结果，这里先卖个关子。可以肯定的是，它绝对区别于任何一部此前在华语电影市场出现过的职场片，用张艾嘉的话来形容：“他真的把它当动作片拍了！”

　　杜琪峰+张艾嘉，本来已经足够令人期待。发哥的加入，就更让影迷们振奋了。《阿郎的故事》和《吉星拱照》记录了三位华语电影圈“大神级”人物的青葱岁月。等到他们再度在电影中聚首，中间20多年的时光已经倏然而过。当年风华正茂的他们，如今都已迈入花甲之年。连杜琪峰都忍不住感慨：“我们坐在一起聊天时才意识到，以前合作的时候我还年轻，才30岁多一点，大家都是年轻。现在大家都差不多60，加起来快200岁了。”

　　促成这次的聚首并不容易，但也并非刻意为之。

　　老杜邀约，发哥爽快答应“不会啰嗦”

　　老杜说，拿到张艾嘉的剧本后，他就想到要找发哥来演剧中的老板。“因为角色需要。”

　　虽已多年没合作，但一接到老杜的邀请，发哥很快就答应下来。外界盛传发哥接戏十分挑剔，要求诸多，老杜却说他很爽快：“他这个人，做就做，不做就不做，不会啰啰嗦嗦的。”

　　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，发哥在香港影坛呼风唤雨，拿影帝拿到手软，1995年又受邀赴好莱坞发展，凭借《安娜与国王》、《卧虎藏龙》等片再登事业巅峰，后来因为很难再接到好角色，加上内地电影市场爆发，2006年发哥回归华语影坛。不过，回归之作却多是《孔子》、《铜雀台》这样的古装历史片。对此，杜琪峰觉得很好笑：“那些都不是他的电影，他怎么可能演古装呢？我看了真是笑出来”。

　　如今的华语影坛，会当着发哥的面这样“嘲笑”他的人，恐怕屈指可数。

　　老杜与发哥识于微时，曾共吃一盒叉烧

　　杜琪峰和张艾嘉的友谊源于《阿郎的故事》，他和发哥的相识则更早，真正可称作是“识于微时”。他们俩都是以无线艺人培训生的身份入行。周润发早杜琪峰一届。他们在艺训班时还曾在同学会的话剧《才子乱点俏佳人》中合作过。后来，老杜因为不想当演员而一心想当导演，在培训班待了半年后就出来当副导演。而发哥从培训班毕业后就开始担纲男主角。两人初出道时，一起熬过一段苦日子。王天林的编剧谭嬣写过，发哥当年未红时，曾与杜琪峰同住在广播道上，当时很多训练班的新人都住在那个小区，因为邻近电视台。杜琪峰说那时他们几个人合租一个房间，曾经穷得只能两个人共吃一盒叉烧。

　　后来他们各自熬出头，一个成了大明星，一个成了大导演。虽然中间多年没有合作，但他一直保持来往，每年都有聚会。前几年，老杜曾经对发哥说：“你不要再拍古装片了，最好的周润发，还是演时装剧。”发哥笑笑称是，但始终未接到合适的剧本。2007年，好莱坞曾邀请杜琪峰拍摄枪战片《红圈》，他选定发哥担纲男主角，可惜该项目由于剧本原因最终流产了。终于，他们等来了《华丽上班族》，等来了25年后的再次合作。

　　张姐为发哥修改剧本，发哥一贯严格

　　张艾嘉透露，看完剧本后，发哥对她说：“这个很新耶，很过瘾！”

　　确定发哥主演后，担纲编剧的张艾嘉专门根据发哥的角色又修改了剧本。张艾嘉透露，“他跟我那个角色的关系和在舞台剧中的不一样。”舞台剧里张艾嘉饰演发哥的前妻，而在电影里，张艾嘉是他的现任女友，发哥还另有一个陷入昏迷的太太。“我后来调整这个角色就是想表现，一山还有一山高。你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但还有比你更了不起的人，你认为自个很聪明但还有比你更聪明的人。人对权力的追求是无止境的。”

　　私交归私交。据透露，即使是拍老杜的戏，发哥也没有给出什么特殊的待遇或者友情价，条件还是严格按照他一贯接戏的标准来。

　　谈了两年多才开工，“这个电影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点”

　　据张艾嘉回忆，他们三个人第一次正式把电影《华丽上班族》当成一个项目谈，是两年多前。“从跟发哥第一次见面到真正拍戏，中间差不多隔了一年时间。”除了档期原因，要筹备一个这么大规模的戏，确实需要很多的准备工作。因为不想随随便便选一些人来演，剧组甄选适合的中层上班族演员都花了好几个月时间。

　　张艾嘉也没想到杜导会花这么多时间去做这方面的讲究，加上要配合发哥的档期，很不容易。“现在拍戏，说老实话，能这样三四个月拍已经是不得了的了。因为现在每个人都很忙，你要找这个演员找那个演员，要想有一个理想的团队的话，很不容易，所以大家都尽量努力凑。譬如说，发哥突然说我这个档期给你，那很多景都还没准备好，但一个个小景就要开始做起。”

　　对于这次重聚，老杜说：“我、周润发和张艾嘉，我们三个人一起聊的时候说，在我们一生里，能合作这部电影，我们觉得很荣幸。因为香港电影里从来没有这样拍，中国电影里都没有这个类型。现在距离我们上次合作已经20多年了，这个电影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电影生涯里重要的一个点，是很灿烂的一刻。这个是我们的感觉，不知道观众是什么感觉。”

　　叁 合作

　　虽然是“老友记”，但三个人都在影坛的地位已经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。很多人问杜琪峰，二十多年没有合作，你们这次合作感觉怎么样？杜琪峰说，他的最大感受是：跟以前比，彼此之间的尊重比以前多了很多。而张艾嘉则说：“这次合作真的很开心，我们蛮开心的，发仔来也蛮开心”。她透露，发哥第一天到片场就“哇”的一声，“他被震撼到了！”

　　演出《阿郎的故事》时，周润发34岁，张艾嘉36岁。弹指一挥间，25年过去了。也难怪张艾嘉第一次在剧组看到发哥就大叫：“我们两个老好多啊！”

　　相比起老杜，张艾嘉跟发哥的联系相对少一些，因为发哥有时候不在国内，各忙各的，他们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聚到一块儿。

　　提起发哥时，张艾嘉一直喊他“发仔”。对于自己辈分之高，张艾嘉也颇为无奈：“没办法，你看成龙、李宗盛啊，大家都叫他们‘大哥’，其实他们一转头就叫我‘大姐’。真的没办法，我就是比他们年长。”而对于李宗盛成龙大哥口中的“张姐”，同样辈分很高的周润发则直接喊她英文名字。

　　发哥成为巨星这些年，时常曝出“难搞”、“耍大牌”的新闻，比如曾有剧组爆料周润发提出的七十多个苛刻条件，包括要求开拍前一次性支付高片酬；要求剧组成立十几人的专门小组伺候他，包括厨师和医生负责做饭和看病；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8小时等等。但在《华丽上班族》拍摄期间，发哥在片场可是赶都赶不走！

　　张艾嘉笑称，因为发哥是按小时收费，身为监制的她，“每天只要发仔一完工我就赶他走，可以省一些钱。但他常常自己不舍得走，他也被这次整个的场面震撼到了。他觉得很过瘾，你在片场可以看出来，他常常都不想走。”

　　对演员要求堪称严苛的杜琪峰，对这对老戏骨的表演赞誉有加。“他们两个人走进镜头里自动知道该做。”在老杜看来，他们对剧组其他人来说是一个模范，能够让新人看清楚，好演员是怎么做的。他们俩在戏里有很多跟年轻人的对手戏，但他们都不会给年轻的演员压力，很会和年轻演员互动。

　　杜导描述说，张艾嘉坐都不是乱坐的，衣服不能皱，演出的时候对白也非常顺畅，每场戏怎么跳怎么控制，她都有计算。态度认真一如当年。“当年她也是很认真。她跟老派的导演龙刚、胡金铨、李翰祥他们成长的，演戏专注得不得了。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改。”发哥则是“人来疯”，一进片场，人家都知道他是周润发，他不认识别人，但和谁都聊得来，主动拉着别人自拍合影。

　　发哥近些年的作品口碑平平，少有佳作。回归华语影坛后，他拍了一系列古装大片，口碑平平。老杜就曾劝他还是要拍“拿枪的时装片”，对他说：“因为观众对你的古装电影没有印象，但对以前在香港拍的时装电影、电视都很喜欢。你可以去尝试各种类型，但适不适合你是最重要的。”这两年发哥又开始接拍赌片，老杜也并不认同，觉得他不应该回去演赌神嘛，而应该创一个新的角色，像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那样不同寻求变化，寻求适合自己的角色。

　　不过，从和发哥的交流中，老杜发现他对于演戏这件事的心态已经变化，他也十分理解老友。在他看来，从十七岁拍戏拍到现在，演戏对发哥来说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，他将自己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了摄影等其他爱好上。“他现在演戏过一夜就忘了，心态不一样。他说不要太辛苦。但他为了拍照，他可以凌晨4点钟起床到郊区等日出拍太阳。”进剧组时，发哥送了两位老友一人一台相机，希望他们也能享受摄影之乐。“但即便如此，他的演技还是没的说，很专业，别的演员很难达到他那样的深度和高度。”杜琪峰说。

　　作为舞台剧的导演、编剧和主演，张艾嘉在电影里的戏份反而没有舞台剧重，杜琪峰说，张姐这是为了电影里给其他人更多机会。

　　常常在片场教育演员的杜导，却没有教过张艾嘉演戏，更别提骂她了。提起张艾嘉，他总是称她为“张小姐”，听起来不是客套，而是一种亲昵，外加一点敬重。问他张艾嘉会不会像其他演员一样怕他，他哈哈大笑道：“她怎么可能怕我！我还得跟她学，很多东西我都是问她的。每个人有自己的专长，但是当你尊重、欣赏一个人的时候，她做什么你都会觉得她做得比自己好，我对张小姐就是这样的。”

　　除了演员和编剧的身份外，张艾嘉在片场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身份，就是这部戏的监制。她和杜琪峰两人在片场，一刚一柔，刚好互补。老杜深知自己的火爆脾气，他笑说，在现场，演员有意见或者有委屈，没人敢找他说，都去找张艾嘉，因为他根本不理别人说什么，但张艾嘉就善于照顾每个人的情绪和需求。

　　哪怕是发哥，他对角色有看法，也是直接找到张艾嘉提意见。张艾嘉说：“他对他的角色很有看法。比如我第一稿里写的东西到第三稿里没有了，他急死了，他跑来跟我讲说，怎么会这场戏不见了呢？很重要的！我说，片长很长诶，但你给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多诶。他说那一定要有，我就想办法把它放回来，放在一个能够不多给导演添麻烦的地方。”

　　难怪杜琪峰说：“我觉得她带动了整个计划，尤其对所有演员的安抚和解释，可能超越了监制和编剧的责任，她几乎在这里协助了我作为导演的工作。”

　　难得夸别人的杜琪峰对张艾嘉可谓不吝溢美之词：“如果没有张艾嘉，就没有这一部电影。在这个电影里作为编剧，她已经做得淋漓尽致，从将舞台剧改为电影，再改为导演版，再改为现场版，由头跟到尾，对整个剧本创作只有付出。在演戏上面，我觉得张小姐保持她的演戏方法，取准超级严格。我真的很难找到第二个张艾嘉。”

　　而提起监制这个身份，张艾嘉则颇有点“上当”的感觉。她笑说：“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监制，可能是因为这个戏最初的想法是来自我的嘛，他们就说你要不要什么事情都来看着，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错了。后来我发现，他们就是什么事情杜导不想管了就交给我了。”

　　张艾嘉虽没有挨过杜导的骂，却也知道“他的个性就是火爆”。但她把这种“火爆”归结于“职业需要”。同样身为导演的她认为，老杜脾气火爆是因为“他觉得拍电影的人就是要反应很灵活很快，在现场不能松懈，要赶快去找你该做的事情。当有些事情他已经跟你讲过了你还没有搞懂的话，他就开始急了，这是他的个性。”

　　在工作人员眼中，老杜在现场只听一个人的意见，那就是张艾嘉。但老杜发脾气时，张艾嘉却从来不进行任何安抚或劝阻，“这种脾气他不发的话更难受，还不如让他发一发，发完就没事了。他对每一个工作人员都很好，而且他心里非常清楚，什么是该讲的，什么不该讲。”

　　从当年拍《阿郎的故事》的新晋导演，到如今的威风八面的大导演，张艾嘉觉得杜琪峰并没有什么变化。对于杜导之所以能成为大师，张艾嘉认为，“他还蛮用功的，很努力地找到并保持自己的风格，不做太多妥协。他就是喜欢电影，这一点他把持得蛮好的，而且也蛮坚守。”

　　从2011年到2014年，《华丽上班族》经历了三年漫长的筹备期。其间除了两位主演没有变，所有都是不确定因素：张叔平要完成姜文的一部电影(《一步之遥》)之后再花时间构思；音乐也需要花时间创作；演员的档期也变来变去……“从2011年就开始找演员，2012年说要拍，档期改到2013年，又改到今年，”但老杜说，这些等待都是值得的。杜琪峰说：“这是我拍电影以来花钱最多的一部电影，都花在搭景、演员的衣服、美工上。我被张叔平骗了。本来是1000万的布景费，变成了4000万。”后来，包括发哥、罗大佑在内的每个人，来看到华丽布景时，都被震撼到了。

　　这种坚持，也让张艾嘉很佩服。她说，她和杜导都希望能够保持想拍电影的初心。“我们真的喜欢电影，希望能通过电影跟观众分享一些我们的感受。我们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希望有一些纯真的东西能告诉年轻人。”

　　“以前大家都年轻，现在加起来180岁了；如果十年后再有机会，我也很期待”

　　少年子弟江湖老。如今，几个老友坐在一起，也会聊一聊以前拍戏时的事。讲一个当年三人都在场时发生的事，很可能只有一人记得其余两人都不记得了，或者两人记得另一人不记得。说起和老友拍戏最大的感受，杜导说：“以前合作的时候，我还年轻，才30岁多一点，大家都是。现在大家都差不多60岁了，加起来180岁将近200岁了。但是我的感觉是，在这次合作里，我们对彼此的尊重反而大很多。以前好像都有很多意见，各有各的想法。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，很珍惜朋友。我们对彼此的尊重反而大很多。”

　　除了发哥、老杜和张艾嘉外，当年一起合作《阿郎的故事》和《吉星拱照》的另一位老朋友也加入到这部电影里，那就是《阿郎的故事》里那首插曲《你的样子》的作者罗大佑。《吉星拱照》之后，尽管多年未见“铁三角”，老杜和罗大佑的合作却一直持续，影迷们依然会在杜导的《东方三侠》、《黑社会》、《以和为贵》、《复仇》和《高海拔之恋》中听到罗大佑为老杜创作的电影配乐。

　　杜琪峰觉得，这次他们能再次合作，是天意，是《华丽上班族》让他们走到了一起，让他们能在二十多年后重新合作一部电影。也正因为这个机会，他们很珍惜过去大家合作过的时光，和拍这个电影的过程。“在拍摄过程中，大家能感受到整个电影的气氛，有张姐这么好的剧本、张叔平这么好的美术指导、罗大佑这么好的作曲家，还有一个神级的林夕。我觉得这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，种种不可能的事都发生了。”杜琪峰说，这部电影，是他整个电影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，很可能也是华语片中最值得一看、最值得留恋的一部，“因为它表现的很多东西我也没见过。”

　　他期待“老友记”十年后还能再聚首。“如果再有一部，不晓得我们几十岁了哈哈。我不希望明年或者后年就再合作，很希望十年之后再有，将这个机会保留十年。那时我们就70岁了，不晓得会怎么样。我感觉会很好看的，我很期待那个时刻的出现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哈哈大笑，点燃了那支拿在手上很久的雪茄。

　　在《华丽上班族》的华丽阵容中，除了“老友记”外，还有老杜的“新朋友”们：汤唯、陈奕迅、郎月婷、王紫逸等年轻演员，首次合作的美术指导张叔平等。

　　杜琪峰和张叔平都已出道近40年，却从未合作过。张叔平在各大奖项上有着“神一般”的地位：他光在金像、金马拿过的奖项就多达28个！在《华丽上班族》中，张叔平搭出了一座“内里有楼梯上下、电梯升降，甚至有地铁穿梭”，且有“两栋楼高三层”的巨型华丽布景。这也是杜琪峰从来没有做过的尝试。直到开拍当天，杜导才知道“原来景是这样的”。

　　开拍后，老杜继续感受这种“新奇”——— 张叔平每拍完一个景就拆掉换新的，一直在变。老杜说，“这是我第一次超出预算的电影，因为它的景是非常完美的。”杜琪峰用“伟大”一词来形容张叔平的美术，“跟他合作很过瘾，从这部戏的合作里，我真的对他的创作感触很大，这可能会影响以后我拍戏的一些感觉。”

　　除了创作上的震撼外，张叔平在现场的认真和专注也是杜琪峰没有料想到的。“每天在片场，他就在我旁边，我两个监视器他两个监视器，我看镜头、演员，他看道具美工，每一个镜头都跟。他们说他以前从来不这样。除此之外，张叔平有时候晚上拍完戏还要飞去香港买衣服，买完第二天立即又飞回来。”

　　起初张艾嘉希望能够保留一些舞台剧上的演员，“我总觉得在电影圈里要给新人一些好的机会”。但经过与杜导的讨论，舞台剧中被保留下来的演员只有张艾嘉。因为电影的规模大，必然要考虑商业回报。张艾嘉尊重导演的选择，“当然，后来演员也是我们觉得最适合的人。”

　　杜琪峰和张艾嘉在选演员时考量的一个标准是——— 要像剧中的角色。张艾嘉说：“譬如陈奕迅虽然演戏演得很少，可是我们真的觉得他像。”选汤唯也是因为觉得她“像”。汤唯没有演过这样的角色，刚来的时候糊里糊涂的，张艾嘉却觉得那个状态是最好的。“那天我还跟她说，我很喜欢演员有时迷迷糊糊，不要故意去设计。这是演戏很多的人最想丢掉的包袱。”

　　杜琪峰则透露，除了发哥和张艾嘉，其他演员因为档期问题换过好几批。后来定下他从未合作过的汤唯和陈奕迅。“汤唯的电影我只看过一部，《色·戒》，陈奕迅的除了在我们公司拍的《每当变幻时》我看过，其他的我都没看过。”但他说：“找汤唯绝对没选错人。我和她不停地探讨，你能感觉到她的努力，对人物的完美塑造不放弃。”在他眼中，陈奕迅则是长不大的，但他的表现令他惊讶，“基本上我忘记他是一个歌手。选他的时候是因为他唱歌好，想不到他的演绎那么精彩，他的用心程度超出我的想象。这可能是他从影以来演得最好的一次。”

　　歌是这部电影很重要的一部分。这次杜琪峰再次找来老朋友罗大佑操刀电影音乐，还找来了他心目中香港最好的填词人林夕为所有歌曲写词，并请来陈辉阳担任音乐总监。

　　外界盛传《华丽的上班族》是歌舞片，但老杜透露，其实片中没有舞，只有歌。老杜对于歌曲的应用十分谨慎。“唱歌是不利于剧情的发展的。而且这么多年来有唱歌的戏，票房都不太好。”老杜说，这些都是他看了很多歌舞片后所做的一些探讨，“我希望能用我看到原著剧情、人物的感觉，抓住观众，必须要能表达出更高层次的内容才唱。所以在找歌曲的创作人的时候，我一定要找我相信的，至少是我喜欢的。罗大佑就是我很喜欢的，他的很多歌都用林夕的歌词表现内心，而林夕，我觉得他是香港最好的词人。”林夕和罗大佑也十分帮忙。老杜透露，林夕经常欠词好几年，但他这次只花几个月就全部写完，在老杜开拍之前已经“交货”。

　　如今，电影已经进入剪辑，老杜对实验成果很满意。他说：“我不担心观众的感觉，我更希望能带动歌舞片的发展，大家能多给这种类型的电影一些机会。”

　　杜琪峰与周润发因参加TV B艺员训练班相识，周润发1974年毕业，比同是1955年出生的杜琪峰早一届。

　　当年张艾嘉凭《最爱》获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后，周润发凭《英雄本色》同台领取影帝奖项。

　　杜琪峰首次执导文艺片，请来周润发和张艾嘉主演。该片当年曾以3000万票房刷新了港产文艺片的卖座纪录，助发哥拿下1990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，杜琪峰也获得最佳导演提名。当年，周润发和杜琪峰34岁，张艾嘉36岁。

　　三人继续合作一部喜剧，票房口碑俱佳，是当年香港的十大卖座电影之一。

　　杜琪峰与周润发在艺员训练班同学会话剧《才子乱点俏佳人》中有过合作。

　　杜琪峰策划“鲜浪潮短片竞赛”，连续三年请来周润发捧场，而第四年请来张艾嘉做评审。

　　好莱坞曾邀请杜琪峰拍摄枪战片《红圈》，他选定发哥担纲男主角，可惜该项目由于剧本原因最终被搁置。

　　杜琪峰拍《蝴蝶飞》，找擅长拍文艺片的张艾嘉出谋划策，把剧本翻译成国语；张艾嘉筹拍黑社会背景电影《一个好爸爸》，曾向老杜求教。

　　杜琪峰拍《文雀》期间，发哥前往探班。

　　杜琪峰看过舞台剧《华丽上班族》，提出把它拍成电影，张艾嘉负责改剧本；周润发应邀参演。

　　张艾嘉担任金马奖主席，请杜琪峰助阵。

　　好事多磨，三年前已经说要拍的电影终于开机，老杜和张艾嘉都颇为感慨。影片预计明年公映。

　　B06-09采写：南都首席记者 方夷敏 实习生 李欣蒙 周俊安